蒋立冬 绘

        谁能预想，教育部关于恢复51个异体字，并对44个汉字进行整形手术，向社会公开征求意见，竟然演变为民意的拉锯战？

       8月12日，教育部公布了刚刚研制出的《通用规范汉字表》（征求意见稿），一些网站随即展开民意调查。新浪网以“你是否支持调整44个汉字写法”为题，近60万人投票，九成以上反对。在中国新闻网，则有82%的网友认为教育部此举乃是“穷折腾”，不支持改变字形。

        这些调查结果皆公之于众，有稽可考，可谓民意最直截了当的释放。不曾想，8月21日，《通用规范汉字表》专家委员会副主任委员、北师大教授王宁在做客新华网时表示，根据专家委员会“从正面搜集来的意见的统计（编注:后来据媒体广泛报道，专家委员会收到近1500条建议和意见），赞成的占67%，反对的大概占6%，其他的也提了一些不相干的”。与网络调查的情况大相径庭。难道中国的民意还分为针锋相对的两大阵营？

       67%是不是假民意之名的“70码”？这两日，教育部语言文字应用研究所所长姚喜双站出来辟谣，称“说67%的公众支持44个字的微调，是误传误报”，据他们所统计的数字，绝大多数公众反对44个汉字微调，和网上的调查数据恰好吻合。并指出此前风传的新闻，“教育部将把44个汉字调整意见上报国务院拍板”，同样不实。

        一波三折，教育部的口径重回民意热切的怀抱。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好消息。但谁知道呢，过几天会不会再冒出一个教育部的什么官员，声称姚喜双的辟谣实为谣言，“67%赞成”才是真知？反正教育部所进行的统计从来都密不透风，他们口中的“民意”近乎是一块橡皮泥，今天是67%赞成，明天则可能是6.7%赞成。而这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，教育部及一些有官方色彩的专家委员会是否步上了司法权的后尘——最高人民法官的常务副院长已经指出，司法权不被民众信任，正在逐渐泛化成普遍社会心理？

       说白了，确实有两种民意在运动。其一表现为新浪网的近60万人投票，其一表现为专家委员会收到的近1500条建议和意见。我们不能因为对公权力和某些专家的一些负面印象，就断然判定后者为伪，有黑手幕后操纵。也许两者皆是真实呈现。问题在于为什么出现了两种甚至多种相歧异的民意表达？最终由哪一种说了算呢？

        古人说“天意从来高难问”，民意何尝不是如此呢。民意难问，一面是因大国民主之芜杂，另一面毋宁更为关键:民意缺乏独立的表达渠道。它是那么渴望表达，压抑愈久，发声的欲望便愈强烈。网络因其直接、速效，以及一种虚幻的平等精神，为此提供了最便捷的话语声道。同样，传统的民意表达渠道并未被完全废弃，只是它过于微弱，1500比起60万，正如蝼蚁对应大象，以至令人怀疑它的来源的正当性，是不是个别官员和某些专家发动他们的亲友团玩过家家游戏。

        独立的表达并不代表民意的统一，更不代表其永远正确。但独立地位的沦陷、民意表达的缭乱，乱花迷人眼，则令决策者难以抉择。也许那1500条亲切的诉求更契合他们的意愿，可60万的压力如何化解呢，只好将民意来回颠倒，权力的表情阴晴不定。民意与权力一同沦为了任人拿捏的橡皮泥。教育部所陷入的困境何尝不是整个中国的困境？

        当然，比起罔顾民意、一言而决，比起假借民意之名而暗度陈仓，这一番民意被颠来倒去，未必全是坏事情，这至少说明，民意还在起作用，还有一定的震慑力。只希望最后60万对1500的胜利，不是数目的胜利，而是一种民意的真实性与正当性的胜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