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月底，徐州彭城饭店、白云大酒店、江南春大酒店等迎来各地招生学校。

　　零度追踪

　　一座宾馆，有上百家学校包房招生；无需身份审查，就能给四所学校招生；网上报名，同时收到两份通知书……这是记者历时一个月，对民办教育机构招生进行调查中遭遇的场景。

　　普通高校招生已入尾声，民办教育机构生源争夺渐入高潮。教育部门严禁使用招生代理，严禁搞虚假宣传，这些真能落到实处吗？

　　自考通过率像个谜

　　若非7月底赴徐州，在彭城饭店、白云大酒店、江南春大酒店泡过三天，真难想象：招生，竟如此充满谜团。囿于篇幅，我们仅以自考助学机构为例。

　　在徐招生的上百家“学校”，来自江苏、北京、安徽等近十个省市，其中，自考助学机构占相当比例。它们主要招收高考落榜生，组织全日制或业余辅导班，参加课程考试，门门通过，才能拿到文凭。自考通过率便成招徕考生的“吸铁石”，各家报的通过率五花八门：

　　“方舟托普”的“老师”说，该校100％通过，过不了，退学费！此前，“江苏南方科技进修学院陈老师”也保证全过。

　　“上海育英外国语学院蒋苏苏”说，自考通过率95％。“江苏教育学院人文学院”、“南京大学宇思科技学院”的“老师”说，通过率85％。

　　“南师大退教协博文校区张老师”说，自考通过率80％。“南师大退教协南洋教学区董老师”说，通过率在50％到75％之间。

　　谨慎者很少。“金陵科学技术专修学院高老师”说，自考通过率要看专业，看个人，文科70％没问题，理科难。

　　有时，同一学校不同“老师”报的自考通过率也有不同。

　　记者问过十几位自称为“南京东方文理研修学院”招生的人，对该校自考通过率，有人说百分之七八十，有人说百分之五六十，而驻新沂的“刘老师”说一般百分之四五十，安庆“程启宏”拒绝提供通过率。

　　“自学考试相当难，大专十几门课，本科二三十门课，参考率仅50％左右，其中，通过的一半上下。”省教育考试院自考处人士认为，自考通过率平均超过80％，不太可能。有业内人士认为，不少“老师”报的数字有水分。“2006年，咱们自考通过率48.8%；2007年，文科通过率63.24%；去年通过率44.72%。超过50％已不易，何谈百分之七八十？”江苏南洋文理研修学院院务委员会主任芮东雄说。江苏京华科教专修学院院长沈长荣认为，平均通过率20％左右。有些学校打着高通过率，招进学生，自考通不过，多用易获取的成教、网教文凭“垫底”。

　　包房招生，火了宾馆生意

　　一个子虚乌有的“张雄”，未经任何审核，就能签合同当“招生老师”。这是记者暗访中的经历。

　　第一份招生合作协议，在江苏南方科技专修学院，与“陈老师”所签。每招1人，“张雄”可拿1000元，之后，按招生人数上浮标准，1800元封顶。学生缴费后，学校先付一半报酬，开学45天后，结清余款。

　　第二份协议，在南京长江电脑专修学院，与“许老师”所签。每招一人，“张雄”最低拿1200元，最高1800元。

　　第三份协议，在南京金陵科学技术专修学院，与“王老师”所签。每招一人，“张雄”最少拿1500元，最高拿1990元。他说，自己是教艺术的老师，暑假参加招生，做得好，工资能加几百元。

　　签这三份协议，连身份证也不用，惟有第四份，是拿身份证，在南京东方文理研修学院，与“魏老师”所签。每招一人，有1000元“宣传劳务费”，招30人以上，提至1200元。

　　用招生代理，有偿招生，在民办教育机构并不稀奇。南京规模较大的自考助学机构，老板大多读过自考，干过招生代理。据说，南京某校拥有几千招生代理，最多一年招过五六千人，学校平时养一批大代理，招生季节出击，最牛的一年能招五六百人，获酬数万元。

　　每个大代理之下，都有一张网，市有分代理，县有小代理，他们或按所购考生信息，打电话，发通知书，招收学生，或请中学老师输送生源。驻彭城饭店的“张老师”说，“老师推荐哪个学校，学生还认的。”“中国国际经济学院苏老师”说，“去年，徐州有个中学校长送来40多人。介绍一个，给800元。”

　　在链条中层级不同，招生代理收入也不同。很多人同时给几家学校招生。自称是内退职工的“张老师”说，“我给四家招生，徐州几十个人帮我干。东方文理自考通过率高，大家争着做，报酬不高。不如给南京领航做，招一个给2000元，我招了百把人。”

　　招生大军中不乏学生。8月中旬，自称在“东方文理学院”读书的“高晓祥”说，跟着老师已招到40人。“招一个，我拿700元。你网上报名，多份通知书多个选择。介绍同学来，每人给你400元。”他很快寄来两份通知书，一份是“东方文理专修学院电子商务专业”，一份是“南师大退教协南洋校区的法律专业”。

　　“老师”包房招生，火了饭店生意。7月底，彭城饭店“李小姐”说，这里招生兴了好几年，今年来了百余家学校，都是包房一两个月。8月中旬，白云大酒店、徐州饭店、江南春大酒店透露，进驻招生的学校，多则30余家，少则10多家。包房每间每月一般3000元。

　　“只懂招生”，发展难持续

　　不用招生代理，能否招到学生？沈长荣今年想做试验：请各地旅行社帮忙，组织落榜生来校一日游，看好了再决定。

　　“招生代理多招人多拿钱，搞虚假宣传，学校很难控制。我用过招生代理，一年能招三四百人，可是，学生来一看没‘说得好’，跑掉三四成！”办了四年自学助考，招了五六百人，规模上不去，赔了七八十万元，他很困惑：别人用招生代理，你不用眼前吃亏；用了，惹出不少问题，是个短视行为，影响长远发展。

　　江苏每年90万人次参加自考，其中，近30％接受自考助学。由于通过率低，自考文凭含金量极高，仅次于普通高校文凭，民办教育纷纷涉猎自考助学。全省审批160多家自考助学机构，民办就有110多家，它们一年招生约7万人。

　　生源是招生代理招的，学校是租的，教师多从主考校请的。业内人士认为，自考助学“高成本高风险”，全省自考助学机构三分之二亏损，在校生逾千人的仅十多家。芮东雄说，在南京租学校，少说300万元，招到600人，才能不亏本。每个学生一年缴五六千元，2000元付校舍租金，1000多元付老师课时费，给招生代理1000元，还剩多少用于教学？南京某校今年拟招1500名自考生，通知书印了8万份，用特快专递发，花费预计百万元。

　　有的办学指导思想不端正；有的招生不规范，虚假承诺；有的办学条件不足，教师队伍不稳定……最近，省教育考试院发布文件，如此概括自考助学机构存在的问题。去年，南京某校用招生代理，招了两百学生，由于管理混乱，教育质量难保证，被迫拿出200万元，退费了事。省教育厅职社处副处长杨向群说，自考助学机构多为“80后”老板所办，往往“懂招生”，不懂办学。自考助学机构几乎不设门槛，广招一两百分的落榜生，想过自考很难。芮东雄说，我们招过法律、日语专业，都有三四十人，一两年后全取消了，基础太差，念不下去！骗来的留不住，基础差的留不住，部分自考助学机构生源流失率达30％。

　　为规范民办教育招生行为，省有关部门加大整治力度。杨向群说，用招生代理，搞虚假宣传，一经查出，从严处罚，直至吊销办学许可证，“要杀猴吓鸡！”专家认为，高中生源减少是大势，几年后，可能连普通高校都吃不饱，民办教育应尽早转型，开发新产品，满足人的能力提升，而继续扎堆自考助学，将面临更残酷的生存危机。今年我省大专分数线较去年略有下调，自考助学机构招生普遍喊难，招生超过千人的寥寥无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