谁也想不到,那个本该退休,性格内向,走路慢慢的校长一下子冲了下去,并在200多米外的白菜地,追上了那个年轻他几十岁,“身材比他大一圈”,手里拿着凶器伤害学生的歹徒。有人称,他用生命践行誓言
第二排左第五人杨建一
杨建一
1月21日,湖南省娄底市新化县的北渡中心小学,看起来跟校园惨案发生前没什么差别。学生们像平常一样,站在操场上,参加升旗仪式。操场边的那摊血迹,已被人用一桶清水和一把扫帚清扫干净。
变化只能从细微的地方看见,比如,校园铁门的小门洞上,又加了一道锁;操场上和学校外边缺少了一位身材瘦瘦的,“爱穿黑色和蓝色衣服”,“留西式头”的巡逻老人;比如,学校签到本子的第一个名字,不再像以往一样是杨建一了。
1月15日下午1点多,一名青年从学校南面一人多高的围墙上翻了进来,砍伤了正在操场玩耍的学生王振宇。校长杨建一闻讯后,二话没说,从楼上跑了下来,追向凶手。在距离学校几百米远的一块白菜地里,他追上了凶手,在这里“两人开始扭打,持续了将近10分钟。”按照村民的描述,“凶手的手指都断了一截”,“杨校长手里还抓着凶手的头发呢”。
事发时没在村子里的人,从各种渠道得到了消息。已经在县城上高中的杨紫薇下课的时候,在电话里听说校长去世后,“感觉一下子就懵了”。而她的同学杨家琴已经记不得这两天自己哭了多少次,只记得晚上会做噩梦,梦里有人朝她喊,“死人了!”
村民们希望这个校长没走。本来,这个愿望并不奢侈。在北渡中心小学,59岁的杨建一再教一个学期,就该退休了。
在此之前,他只是一个连高中文凭都没有的普通农民。1979年的那个冬天,在附近三江口小学执教的杨建一的父亲,在一次赶往其他学校监考的路上,因为下雪路滑,从坡上摔了下来,因公殉职。因此,杨建一才顶替父亲的职位成了一名教师。
据家人介绍,在此之前,杨建一曾经有过“内退”的打算,但是“领导不肯”,要留他再做两年。
实际上,缺少了杨建一,对这个小小的校园来说,可能真的会有些不适应。几乎每天早上,都是杨建一第一个打开校门,并工整地在学校的签到本上写下日期并签上自己的名字。而每天晚上,学校4点钟放学之后,住在学校对面的杨木匠常常会在6点多吃晚饭的时候,才看见校长锁门回家。
在学校里,有很多事能把杨建一留住。杨家琴记得,她上学的时候学习并不好,“有点吊儿郎当”,所以每次都会被兼任数学老师的杨建一留下来。被留堂的杨家琴并不害怕,因为“一起留下的有很多人”,而校长要让每个人弄懂才会离开。
没有课的时候,杨建一会在学校四处转转。操场旁的花草,楼顶的瓦片,走廊的电线,屋里的桌椅板凳……在学校师生的印象里,这些都被杨建一修理过。甚至,有的老师已经把这当成这个校长的“分内工作”了。
“现在农村里找一个工,最少180块钱,农村老师的办公经费本来就一点点,所以校长就能省则省。”在学校二楼办公室里,吴卫平老师说。这间办公室门上一把崭新的锁,是杨建一不久前刚刚换上的。
不希望校长退休的村民,想不到他会以这种方式离开学校。“要是不留着他,就不会死了”。村头的老太太豁着牙,用浓重的湖南口音向记者感慨。
杨建一去世两天后,追悼会在新化县殡仪馆举行,小小的殡仪馆里外,站满了人。人群中抽泣声不断。站在这里的四年级学生杨思羽,听到校长的儿子回忆父亲曾经在给他送饭时摔坏了一块表,而且那块并不贵重的表是他“唯一的奢侈品”时,杨思羽“差点哭了”。
追悼会结束后,由一辆黑色轿车打头的车队,载着杨建一的遗体和遗像,驶过新化街头,开回他所在的上梅镇和兴村。
这条路也是他去县城办事要走的路。在这条路上,杨建一生前都舍不得打摩的,每次都等一个半小时的公交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