右派弟弟上不了高中
我生于1949年,是吉林省榆树县秀水乡腰围子屯人。
小时候上学难,一个公社(今称乡)也考不上几个初中生,学校离家18里,中间还要蹚过一道江和一道河。住校一个月伙食费5元,家里穷,负担不起。刚开始步行上学,早晨5点多出发,路上要走两三个小时。
有段时间家里实在没钱了,就把书带回去看,再回学校时,发现自学的速度居然比老师还快。
小时候,母亲总给我讲《三字经》,讲岳母、孟母的故事,所以我崇拜英雄,希望能像他们一样,有知识,能为国为民做一点儿事。
我哥毕业于哈尔滨医科大学,后来被打成右派,那时阶级斗争意识强,我是右派的弟弟,学校老师、同学都用警惕的眼光盯着我。我那时写诗,抒发一点个人情怀,大家就挑刺:为什么把景物写得这么昏暗,是不是对社会不满?
在这种情况下,我不可能考上高中,1965年,我落榜回村。
当上了民办教师
刚开始很消沉,在生产队劳动。夏天三点来钟起床干活,晚上六七点才收工。
不久,我被安排去当民办教师,这比当社员强,早8点上班,下午4点就能下班了,年终拿工分,不到300元一年。那时教室没凳子,在地上钉几个木头橛子,放块长木板,10多个学生共用。
我1966年当上老师,年末农村就开始搞“文革”,语文课本都没了,只有《毛主席语录》。在农村我教了10年书,后来是带着一脑子疑问去上大学的。
我小时候语文不错,因为觉得课本上的故事好玩,二年级就把全部小学课本看完了,以后迷上小人书,《孙悟空三打白骨精》之类,到处找《西游记》看,过去农村找本书很难,顶着大雪跑了七八里,才借到,一边翻字典一边看,在课堂上还在看,结果被老师没收了。老师为什么没收?因为他也想看,等了一段时间,估计老师看完了,我和他求情,才要了回来。
老师一拳给我打明白了
那时都是5分制,我语文一直是5分,但数学最多2分,到5年级时还不会乘法。6年级时,老师把我叫去,问我语文不错,为什么数学这么差,说完给了我一拳。
我被打哭了,不想念书了,可转念一想,因为学习不好而退学,太丢人,当晚我把所有数学课本翻出来,看了一宿,才发现这么简单,做了几道例题,第二天找同学问,居然都做对了。再考数学,我就是5分了,老师感到很吃惊。
其实道理很简单,我5年级前一直在看小说,《隋唐演义》、《七侠五义》、《三国演义》什么的,我全看过了,所以我能读懂课本,有自学能力,这让我受益终生。
恢复高考后,我考上了吉林教育学院,那年我28岁,上有父母,下有2个孩子,我是主要劳动力,我一走,家里就没人挣钱了。
师范院校每月有18元伙食补贴,所以假期我都回家,这样18元能发到手上,够全家活半年。我每次都是带书回去自己学,反思我的求学之路,语文给我的帮助太大了,所以我说语文是人生获取知识的知识,是获取能力的能力。
孩子们这样写作文
大专毕业后,我申请回腰围子屯,同学都想留城市,但我觉得,人要找到适合自己的环境,环境适合,一个卒子可能变成“车”,但许多“车”聚在一起,只能当卒子使。
那时大学生少,学校把我分到县城,可我怎么也不同意,最后私自拿着派遣证,去秀水一中报到,那是我初中时的母校。
依然是18里,依然要过一道江和一道河,我天天骑着破自行车上班,下雨时轮子上全是泥,一会儿的工夫就有摩托车轮那么粗。我想搞教改,从初一教起,但学校非让我带毕业班。
干了三年,我转去邻村的学校,可依然让我带毕业班。
为什么我想教初一,因为我觉得语文教学必须改革,中国人生在汉语环境中,10多年学下来,居然话不会说,文章不会写,这怎么行?
一个学生写《我的爸爸》,说他一件破长衫穿了10多年,脸上黄白间杂,一天他十分神秘地躲进小黑屋里,眼里冒着金子一样的光,一看,原来他在偷偷数钱。
我问学生:这是你爸爸?他说:我哪儿能这么骂我爸呢?原来,他整天背“描写大全”之类,结果把他爸爸写成“孔乙己+葛朗台”了。
还有一个小学,考前老师押题,说今年作文估计是《下雨》,老师写了篇范文,让学生背,结果考的是《下雪》,于是孩子们奋笔疾书:风来了,云来了,瓢泼的大雪哗哗地下起来了……